前陣子由台返美﹐到舊金山機場轉機時﹐本已疲憊不堪。 沒想到﹐從舊金山轉華府的班機座位變得更小更窄﹐加以乘客又多﹐整個機艙就如沙丁魚罐頭般塞得奇滿。 顯然﹐油價的持續高漲已迫使航空公司想盡辦法減低成本。 縮小座位以增加載客人數﹐不過辦法之一。

可能就是因座位太窄小的緣故﹐當飛機飛了過半航程﹐鄰座小孩一個不小心﹐把放在位前臺子上的一杯果汁汽水打翻。 他自己倒沒事﹐卻灑了我一身﹐其中一條褲管立刻濕透。 我雖趕緊到廁所裡去用紙巾又擦又吸﹐但效果有限﹐最後當然只好硬著頭皮﹐以溫熱的皮膚去適應那冰冰涼涼半濕不乾的內外褲。

下機後﹐提好行李﹐隨即去機場附設的小型巴士出租車櫃檯處﹐買票上車。

這種所謂的小型巴士出租車﹐其實就等於是多人共乘的計程車﹐駕駛必須把幾個目的地不同的旅客﹐按路程遠近﹐一個一個送到家門口。 對住得離機場較遠的人而言﹐必須多繞點彎路﹐多花點時間﹐不可能一路直奔回家。 當然﹐價錢也因此比較便宜。

那天的駕駛是位慢條斯理的非裔中年﹐在大夥兒都十分疲累都想早點趕回家之際﹐他老兄卻在高速路上以五十英里時速﹐緩緩前行﹐弄得我們只好干著急。 我當時就想 ﹐莫非他是拿固定薪水的﹖不像其他一般計程車﹐或自僱﹐或抽成。 否則的話﹐像他老兄這種幹法﹐一天能載幾人賺多少錢﹖一般計程車駕駛哪個不是飛車黨﹖我們只擔心開得太快呢﹗

顯然﹐此心中不滿不只我一人。 緊坐在我身旁一位穿著貂皮大衣的大個兒中年婦女﹐也鼻孔呼吸急促﹐口中唉聲嘆氣﹐只差沒吼出抱怨。

不過﹐最後還是在那位司機老大沒搞清楚狀況﹐先把一位路程遠的乘客七轉八折送回家﹐反而把她這位路程近的老娘擱在後面後﹐她忍無可忍地說出抱怨了﹐並且揚言要向公司舉報。

老實說﹐對旁坐這位身著貂皮大衣的大個兒婦女﹐光憑這身貂皮大衣﹐就令我側目。 什麼時代了嘛﹐居然連一點環保意識都沒有﹐居然連一點保護野生動物的觀念都沒有﹐其人之俗不可耐也就可想而知。 然而此時﹐她的抱怨卻多少道出了我的心聲 - 該駕駛實在也太不專業了﹐這樣下去﹐我還要忍耐多久才到得了家呢﹖

然而就在此時﹐就在我暗暗叫好之際﹐前座一位看來像是猶太人的老太太發話了。 她慢條斯理地對旁坐這位焦躁不安的大個兒婦女說﹕“有什麼好急的﹖你買這種票﹐ 搭這種車﹐就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﹐不然你搭別的車好了。 我們每個人都很累﹐都想早點回到家﹐我還排在最後呢。 急什麼﹖坐回去﹐放輕鬆﹐放心﹐頂多差個十分十五分﹐每件事都會好好的。” 該貂皮大衣婦女這才像鋸了嘴的葫蘆﹐不但沒再抱怨﹐鼻孔也不出大氣了﹐乖乖地坐到家門口下車。

事實上﹐經那老太太這一番說教﹐啞口無言的何止是那口出怨言的大個兒婦女﹐還包括了我。 剛才心中不是還暗暗叫好嗎﹖聽了這番話可真像醍醐灌頂﹐恍如上了人生一課。 因為﹐在這快節奏的現代社會﹐我們每天是不是隨時隨地都可能碰到讓我們不安不滿不愉快不--服的大事小事﹖如果不練就這種隨遇而安輕鬆以對的態度﹐日積月累後﹐壓力將如何排解﹖

如今﹐每當遇到拂逆﹐那位不知姓名老太太的話語“坐回去﹐放輕鬆﹐別擔心﹐每件事都會好好的”﹐就會不由自主地在我耳際迴盪。 咦﹐這對保持一顆開朗平靜的心﹐效果可能更甚於鑽研厚厚一本修身養性的書呢。

“三人行必有我師焉”﹐信然﹗ (2007年12月)